八步沙林場的治沙工作一直在延續(xù)。記者 韋德占

“戈壁灘，古道邊，荒漠連天；土也黃，天也黃，沙塵常現(xiàn)……”3月20日，行走在靠近騰格里沙漠的北部沙區(qū)十二道溝造林點，古浪縣八步沙林場第二代治沙人石銀山哼唱起古浪民間小調。

從八步沙造林點一路向西來到十二道溝，一路的風景早已與小調中的描繪大不相同。

返青的花棒、梭梭、沙棗、檸條密密麻麻地扎在八步沙，大片的草方格整齊地壓住了流動的沙丘，曾經(jīng)的不毛之地，變成了繁華的“沙中城”黃花灘生態(tài)移民區(qū)，這一切都源自38年來，八步沙“六老漢”三代治沙人，矢志不渝、頑強拼搏，戰(zhàn)風沙、斗荒漠，用“耐心、苦心、堅持心”創(chuàng)造出的綠色奇跡。

質樸初心帶來的驚人巨變

“為什么當時決定在八步沙種樹治沙？”

當無數(shù)次被問到治沙的初衷時，八步沙“六老漢”第一代治沙人張潤元老人的回答總是樸素而簡單：“我們只是想保護村里的莊稼不再受風沙侵蝕，沒有想做多么偉大的事，就是到現(xiàn)在，我也覺得我們所做的事是微不足道的。”

土地是農業(yè)的根本，是農民的寄托。“六老漢”所在的古浪縣土門鎮(zhèn)，當時人均耕地僅為1畝左右，辛辛苦苦栽下的苗子，一場風沙過去，吹跑了、沙埋了，三五場過去，一年的糧食就沒了希望。

不與風沙抗爭，遲早會被風沙吞沒。

懷著“保護田地”這個單純的目的，漪泉村的賀發(fā)林、石滿，臺子村的郭朝明、張潤元，以及和樂村的程海、土門村的羅元奎共同摁下鮮紅手印，承包了7.5萬畝治沙任務，決定在八步沙種樹。

三塊磚上一口鍋，卷著鋪蓋住沙窩。艱苦的生活條件在他們眼中根本不算什么，他們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一望無際的八步沙。

1981年，他們用一個月時間就完成了1萬畝栽樹任務。第二年春天，如約而至的風沙再次襲來，一半的樹苗都被刮走了。

沙進人不能退！刮走多少，補種多少！經(jīng)過反復摸索嘗試，他們研究出了用麥草固沙、保護樹窩的方法，就是這樣，“一棵樹，一把草，壓住沙子防風掏”成為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里最經(jīng)濟實用的造林方法，樹苗成活率大大提高，治沙工程進度也全面加快，2003年，八步沙造林點7.5萬畝任務全部完成。

在十分艱苦的條件下，他們在八步沙扎下了第一道綠色屏障。作為八步沙治沙第一代，他們被當?shù)厝罕娪H切地稱為八步沙“六老漢”。

沙漠“黃龍”仍在北方蟄伏，“六老漢”斗爭的心依舊頑強，他們決定堅守在八步沙，管護好第一場勝仗的成果，而與沙漠的戰(zhàn)斗才剛剛開始。

在六位老人的支持下，郭萬剛、石銀山、賀中強三位治沙第二代勇敢地走出了八步沙造林點，懷抱麥草，走向了更為偏遠的黑崗沙五道溝、七道溝。

“比起八步沙，五道溝、七道溝條件更為艱苦。但我們不害怕，老一輩人造林克服了無數(shù)困難，我們作為年輕一輩，要比他們做得更好才對！”石銀山告訴記者。

聲聲囑托背后的綠色夢想

開始在八步沙種樹的時候，六位老人中最年輕的張潤元已經(jīng)39歲了，治沙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，幾位老人便立下共同的承諾：種樹，不論啥時候，每家都得出一個人。

1991年春天，66歲的賀發(fā)林因為肝病住了院。平時他總覺得自己身體還硬朗，但要經(jīng)歷一場大手術，難免多了些考慮。家里9個子女，年長些的，在外地安家立業(yè)，年少些的，還在上學讀書。把自己操心了一輩子的事交給誰呢，賀發(fā)林覺得老七賀中強最合適。

當時年僅22歲的賀中強在外打工，父親病重，讓賀中強回到八步沙接替他種樹，賀中強還是有些猶豫。

接下這個活兒，就不僅僅是偶爾幫著父親看沙窩、給他送口糧了，而是要和父親一樣干一輩子。

囑托重于山，賀中強說自己義不容辭。

1991年冬天，父親走了，賀中強扛著被褥來到了八步沙駐地。

緊隨其后來到駐地的是石銀山。1992年，父親石滿因病去世，彌留之際，他也給石銀山留下了兩份重托。

首先，要石銀山完成自己管護區(qū)的種樹任務。當時石滿的管護區(qū)栽植任務已完成三分之二，剩下三分之一以及后續(xù)的管護任務都是一項龐大的工程。石銀山說，父親凡事講求以身作則，喜歡“走在別人前面”，囑咐石銀山一定要認真完成剩下的任務，他才沒有遺憾。

其次，要他照顧好全家人。石銀山說，作為村支書的父親，以前總是為別人家忙得多，為自己、自家人忙得少。開始在八步沙種樹后，更是吃住在駐地，無暇照顧子女生活，父親心有愧疚但無怨無悔，只是希望石銀山能夠成為一家兄弟姐妹的可靠支柱。

從那以后，石銀山的腳步從八步沙造林點，走到了五道溝、七道溝，又來到了現(xiàn)在的十二道溝，不僅圓滿完成了父親的托付，更把父親的綠色希望帶到了更遠的地方。

做出同樣選擇的還有郭朝明的兒子郭萬剛，羅元奎的兒子羅興全，程海的兒子程生學及張潤元的女婿王志鵬。為了治沙，他們中有人放棄了穩(wěn)定工作，有人放棄了在大城市生活的機會，有人放棄了與親人團聚的歡樂，風餐露宿，甘守清貧，支撐著他們的正是父輩的精神和愿望。

一個諾言，一份囑托，一場接力。2016年，郭朝明的孫子、郭萬剛的侄子郭璽又來到了八步沙……

勇敢變革推動的永久治沙

從父輩手中接過了沉甸甸的樹苗，治沙工作也站在了新的起點上。

第二代治沙人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是：林場收益差，治沙不治窮，如何實現(xiàn)可持續(xù)性治沙？

1993年起，由于生態(tài)政策的持續(xù)調整，八步沙林場沒有了造林補助；1995年，林場開始發(fā)不出工資，面臨著破產倒閉的危機。

這個時候倘若放棄，八步沙就沒了后續(xù)管護，老一輩人做出的努力會全部付諸東流。

林場不能倒！困難面前，林場場長郭萬剛站了出來，他提議在林場附近購置300畝荒地，打眼機井，種些小麥、玉米等糧食和西瓜、西紅柿等經(jīng)濟作物。農業(yè)有了收入，林場職工的生活得到保障，林場固定資產也穩(wěn)步提高。

渡過經(jīng)濟難關后，他們就主動請纓，向騰格里沙漠風沙危害最為嚴重、距離林場25公里外的黑崗沙、大槽沙、漠迷沙三大風沙口進發(fā)。

這一次，他們圍繞生態(tài)建設重點項目工程，在規(guī)模、技術、產業(yè)發(fā)展等多方面開始了新的嘗試。

較之八步沙，黑崗沙的地理環(huán)境更為復雜，沙丘起伏，溝壑縱橫，風沙肆虐也更為頻繁。郭萬剛回憶說，每到春季造林期，村民們便要時刻警惕風沙的突然侵襲。沙暴從西北方向席卷而來時，遮天蔽日，昏天黑地，大家便迅速跳進沙坑或是側躺在沙坡躲避風沙，風沙過后再接著種樹。

憑著這種堅韌不拔的毅力和排除萬難的恒心，2003年以來，林場職工和當?shù)卮迕駡F結一心，通過國家重點生態(tài)功能區(qū)轉移支付、沙化土地封禁保護區(qū)建設、省級防沙治沙、三北防護林等國家重點生態(tài)建設工程，累計完成治沙造林6.4萬畝，封沙育林11.4萬畝，栽植各類沙生苗木2000多萬株，造林成活率達65%以上，林草植被覆蓋度達到60%以上，黑崗沙實施封育造林的21萬畝流動沙丘被完全固定。

在此過程中，第二代治沙人也在曾經(jīng)的“一棵樹、一把草，壓住沙子防風掏”的方法基礎上，探索出了“治沙先治窩，再治坡，后治梁”的新方法，并且開始應用“網(wǎng)格狀雙眉式”沙障結構，實行造林管護網(wǎng)格化管理。

隨著第三代治沙人的加入，八步沙林場也開始全面嘗試打草方格、細水滴灌、地膜覆蓋等新模式、新技術。

走上市場化治沙之路，是八步沙林場鼓起勇氣邁出的重要一步。

2010年，八步沙林場實現(xiàn)了企業(yè)化轉型，成立了八步沙綠化有限責任公司，不僅開始通過企業(yè)競標國家的重大生態(tài)建設工程，也開始加快沙產業(yè)培育，探索“以農促林、以副養(yǎng)林、農林并舉，科學發(fā)展”的新路子，為林場長遠發(fā)展奠定了基礎。

2018年，八步沙林場按照“公司+基地+農戶”的模式，在黃花灘移民區(qū)流轉2500多戶貧困戶的1.25萬畝土地，種植梭梭嫁接肉蓯蓉、枸杞、紅棗，發(fā)展經(jīng)濟林，幫助從山區(qū)下來的移民貧困群眾發(fā)展特色產業(yè)實現(xiàn)脫貧致富。同時，林場還成立了八步沙林下經(jīng)濟養(yǎng)殖合作社，養(yǎng)殖沙漠“溜達雞”，去年收入20萬元。

八步沙造林點、黑崗沙、五道溝、七道溝、十道溝及北部沙區(qū)十二道溝一道道綠色屏障漸漸樹立起來，南部的黃花灘移民開發(fā)區(qū)產業(yè)發(fā)展也如火如荼。

如今，黃花灘生態(tài)移民區(qū)已建成9個戈壁農業(yè)生產基地，有效帶動4640戶貧困戶發(fā)展產業(yè)。去年新建成的黃花灘移民區(qū)興盛種羊繁育有限公司萬只種羊繁育基地，采取“羊銀行—貸母還羔”扶貧模式，每年帶動2000戶貧困戶發(fā)展肉羊產業(yè)。可以說，如果沒有八步沙林場不斷拓寬的綠色版圖，企業(yè)想要在此發(fā)展根本不可能。

群眾致富了，才有了治沙動力，也蓄積了治沙財力，治沙才能實現(xiàn)可持續(xù)性。八步沙林場用一個個治沙奇跡，生動詮釋了大漠黃沙一定可以轉變?yōu)榫G水青山，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。

從“沙進人退”到“綠進沙退”，從“死亡之海”到“經(jīng)濟綠洲”，38年來，三代治沙人持之以恒向荒漠與貧困發(fā)起挑戰(zhàn)，一個個“誓將黃龍變綠洲”的治沙勇士，用生命與汗水，鑄就了一道無比堅實的生態(tài)屏障。

2018年，國家林業(yè)和草原局授予八步沙林場“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工程”先進集體；省委、省政府授予古浪縣八步沙林場“六老漢”三代人治沙造林先進集體榮譽稱號。

八步沙“六老漢”世代治沙的故事將永遠會被銘記，充滿生機的綠洲也將繼續(xù)向騰格里沙漠挺進！（記者 薛硯）